他們是群人見人愛的孩子,泰武古謠傳唱隊,來自屏東北大武山排灣部落。
3年前總統夫人周美青南下拜訪,孩子的熱情擁抱讓周扭傷腰椎,但往後國家級外交參訪,周主動邀孩子同行;2年前日本NHK「Amazing Voice 驚異の歌聲」全球觀眾票選為世界TOP 4好聲音,今年與6座葛萊美獎得主Daniel Ho合作「歌,飛過群山To & From the Heart」,發行首周榮登iTunes台灣區熱門專輯暢銷排行榜冠軍。
當一般青少年還沉迷在偶像崇拜時,14位平均年齡12歲的古謠隊孩子已肩負文化傳承責任,巡演足跡遍布美、德、法、日、比利時、荷蘭、愛沙尼亞,天籟美聲唱響國際,征服世界的耳朵。
美國展演 佳評如潮
時間拉回美西時間8月26日至29日,6名古謠隊孩子帶著新作飛往洛杉磯,展開展演與海外首場售票演唱會。
Bowers Museum開放式音樂分享會後,一位78歲白人老奶奶走向休息室,她熱情激動地向孩子表達感謝,「我的人生已要走到盡頭了,聽到你們的歌聲真的太值得了!」
古謠隊首場海外售票演唱會吸引700人參與,9成滿座,7成是當地華人,3成包括白人、黑人、墨裔美人、猶太人、日裔美人;安可時全場觀眾不分種族手牽著手,跟著孩子合唱「Lalayi」,氣氛熱烈。
曾任職葛萊美委員會委員的Nancy Rumbel從西雅圖飛來欣賞,會後直讚「Daniel的伴奏和絃,把傳統古調吟唱襯托地極好聽,也成功將古調提升到全新層次。」
加入古謠隊5年的徐念宗,7歲開始學習吟唱歌謠,他說:「透過歌謠認識自己排灣族身份,知道陳述自己的故事,過程很珍貴。」
風潮牽線 Daniel跨刀
泰武古謠傳唱隊成立近9年,指導老師查馬克˙法拉屋樂透過傳統一字一句口傳心授,陪伴孩子們一音一調反覆練習,目前已培養250人,有50位學員曾登台演出。
透過風潮音樂牽線,泰武古謠隊新專輯「歌,飛過群山」邀本屆金曲獎流行音樂演奏類最佳專輯製作人Daniel Ho跨刀合作。
自2005年擠身美國主流音樂圈以來,Daniel曾獲得6座葛萊美獎,去年與風潮合作「吹過島嶼的風」獲得第55屆葛萊美獎「最佳世界音樂獎」提名,是把台灣原住民歌手美聲送進葛萊美的重要推手。
用心編曲 聽見純粹
不同於第一張專輯「歌開始的地方」以祭儀性歌謠、生活歌謠與童謠為基調,「歌,飛過群山」以情歌為主,製作人Daniel花4個月時間編曲,將自己定位為陪襯,所有配器旋律都以泰武古謠為主,希望聽者感受孩子純粹聲音。
談到與Daniel Ho的交響合作,查馬克不諱言:「一開始會擔心Daniel了不了解我們的音樂。」初次見面,Daniel用簡單卻濃郁的編曲融入孩子,「我想他花很多時間去思考每一個音符,跟他決定如何去配置,如何在歌曲上跟我們做認識、交流。」Daniel的用心讓查馬克與孩子卸下心防。
「Daniel第一次編曲版本我覺得很山林、很純淨。」對查馬克來說,帶古謠隊孩子出國表演、看見不同世界,所有努力的根本是一種文化回歸,「我在Daniel的音樂看見回歸力量。」
查馬克發現,進到錄音室時,孩子與音樂的配合加上編曲部分的緊密度極高,「我們在對的線條上,如果孩子聽的不對味,容易有壓迫感。」
溫柔撫觸 送進世界
孩子們第一次聽到成品是在查馬克的車上,「第一反應是很直覺『好聽』、『老師我們再聽一遍』。」這一切查馬克歸功於Daniel的編曲容易進到孩子心裡,才讓孩子們想要反覆聆聽。
對Daniel而言,接下任務這4個月,每天早晨都迫不及待起床整理錄音檔,渴望聽到編曲、混音與後製成果。初次聽到「Lulimai細雨灑落群山」,Daniel幾度陷入啞口無言、眼眶濕潤的情緒,他靦腆表示:「這張專輯給我無與倫比的啟發。它的純真、坦率和有機之美,開啟了我對另一種不熟悉聲音的感官觸角。」
「雖然是來自不同風向的風,但沒有造成任何一個地方的混亂感,是一種很舒服的吹撫,是一種很自然的流動。」對於合作成果,查馬克下了美麗註解。風潮音樂已著手報名,準備把具國際水準的「歌,飛過群山」送進葛萊美,讓世界認識泰武古謠隊。
腦海都情詩 排灣族唱一輩子
在排灣族習俗中,形容男人歌聲好聽,像百步蛇唱歌,女人如蟬鳴;形容雄偉男人要像檜木,美麗女人如彩色叩頭蟲。
對族人來說,唱歌,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事,也是生命的必須,從出生到死亡,沒有一個階段可以缺少歌聲,尤其是組織家庭前的婚戀階段,歌更是無可取代。
「歌,飛過群山」以情歌為主調,進入情竇初開階段的古謠隊孩子,以純摯情感吟唱排灣情歌,古調複音和聲為骨幹,充滿即興吟唱做血肉,層次豐富的優美人聲與音色單純卻情緒張力強的鋼琴伴奏,彼此激盪、對話。
歌聲傳情 表達感覺
「要唱好排灣族的歌,肺活量不是重點,歌者必須感情豐富。」查馬克開玩笑稱之為「濫情」。
透過採集,查馬克發現,早期族人在未結婚前,心中唯一掛念的是唱歌,「每天晚上沒事做,就會在頭目家前面唱歌,那是一種公開式集體社交活動,所以怎麼去吸引別人或表達你心中的感覺,就是唱歌。」
早期民風保守,排灣族不擅直接表達情感,族人習慣用所見所聞旁敲側擊、繞著圈子的方式表達情感。
為了能與心儀對象吟詩作對,排灣族人白天工作時,腦中都想「情詩」,耆老回憶過往表示,「白天工作如果不準備(想情歌),晚上上戰場就沒武器可以用,在頭目家整晚只能閉嘴,根本交不到男女朋友。」
於是,唱歌變成是一種吟詩作對、分享生活經驗,讓男女能大方表現自己。查馬克開玩笑稱,早年族人白天只要醒著,男生腦中就是想著怎麼把妹,女生則費盡心思吸引對方,或如何用文雅的方式去拒絕。
一句一句教 查馬克扛起文化傳承
我們帶不走山,帶不走水,帶不走風,帶不走石板屋,但可以帶走口傳歌謠。
2009年莫拉克風災摧毀家園,屏東泰武部落排灣族人被迫遷村,搬至平地永久組合屋,遠離文化根基北大武山,族語、刺繡、木雕、歌謠等傳統文化快速流失,因擔心「文化顯現在族人身上,最後只剩下膚色」,34歲查馬克‧法拉屋樂扛起振興文化重任。
2004年開始教5個學生唱古謠,為讓部落音樂傳承有據,查馬克利用課餘時間走訪泰武、佳興部落耆老,透過錄音與採詞,記錄下一首首瀕臨消失的古調。
他也在學校與部落發起國際網路教育平台、每月定期舉辦部落創意市集,讓擅長工藝雕刻與手作的族人有機會和外界交流。外人以帶起「排灣族文藝復興運動」讚譽他對文化保存的傾力投注。
口傳心授 維持情感
非音樂科班出身的查馬克不識五線譜、樂理,對古謠的情感來自孩提,每晚睡前Vuvu(排灣語:爺爺、奶奶)吟唱的古謠催眠曲。透過「口傳心授」教導孩子們認識排灣族故事,查馬克堅持「老人家怎麼唱,我就怎麼教」。
「初衷是教他們認識自己的文化。」近年政府推廣原住民文化,舉辦許多歌謠競賽活動,但查馬克未積極安排孩子參賽,「評審都是漢人呀!他們又聽不懂在唱什麼,怎麼幫我們評分?」查馬克一語道破關鍵。
「如果你真懂傳統歌謠,你會了解它的舞台不在比賽,它的舞台是讓孩子回到祭典、部落裡,回到生活中,那個才是傳統歌謠呈現的地方。」
歌詞故事 用心領受
在排灣古調中,一首歌可能只有2、3個單字,卻能是一個故事,「它用隱喻,你沒有辦法直接體會,所以要讓孩子知道歌詞講述的是什麼。」
但族語的流失斷層,孩子的母語能力只剩下1%、2%,如何把歌謠變成母語教學其實難度極高,查馬克只能靠反覆傳唱,讓孩子熟悉詞彙,最後甚至反過頭來影響父母。
在古謠教學上,查馬克常費盡唇舌為孩子解釋歌詞背後隱含的故事,了解歌曲意涵後,更重要是帶孩子去身體實踐,查馬克舉例,古謠光形容男人像檜木的歌曲就有幾十首,「如果孩子沒見過檜木長什麼樣子,要怎麼詮釋出歌曲的味道?」
體驗文化 感染家長
古謠隊的推廣也不是一開始就得到家長的支持,查馬克坦言:「一開始,家長認為我們只是在教才藝,認為孩子是來學唱歌,要談及文化對他們來說太遙遠。」
當愈來愈多人看見泰武國小古謠隊傳唱所釋放的能量,家長們也漸漸發現它的價值。幸運的是,古謠隊每階段都有幾個書念得好又肯練習的孩子,讓家長沒理由反對。
查馬克習慣用示範方式,讓孩子主動去思考與觀察。至於想要唱好排灣族古謠則別無他法,查馬克認為「你必須去體驗過很多事情,才能把歌中的喜怒哀樂或複雜的情緒唱出來。」
做大格局 看見世界
古謠隊成立9年,查馬克帶領孩子赴國際巡迴表演,連結不同音樂家、表演形式、舞台甚至國家,「對孩子來說,這就是一種生活的歷練,我希望孩子能把格局做大。」
為錄製專輯,古謠隊有機會與吳蠻、Daniel Ho等國際級音樂人合作,查馬克不忘提醒孩子「要看見每一個音樂家,因為音樂家都花了很多時間去學習,要在他們身上看見對音樂的堅持。」
在查馬克的文藝復興藍圖中,把自己定位為給東西的人,「孩子能夠吸收多少,就是在文化傳承能有多少東西留下來,無論文化在孩子的血液中能夠灌注多少,對孩子來說都是有福氣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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